第45章 血人鱼卷·喜服

“说来也是奇怪,胡员外的女儿明明是病死的,当初可是连白事都办了,还专门定了一口金丝楠的大棺材,可没过几天那胡小姐竟然又活了……”

“说是活了,不过外面谁也没看见,只有胡家的几个丫鬟家丁看见过……”

“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,这么邪的事总有人忍不住要说出来的……”

“是啊,真是太邪气了……我曾经见过胡小姐一回,长得跟她那死去的娘一模一样……啧啧……简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……”

“可不是……我现在都不敢在胡家大门口走,生怕被拉了去借我的阳寿……”

几个妇人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,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,只不过说归说,心里还是不信的。

然而厉墨含却知道——死而复生,这并非不可能。

街上转了一圈儿,太阳彻底升起来的时候林子里的也雾气散去了,厉墨含回到胡家,刚踏进大门,却没想到宅子里一片热闹。

到处张灯结彩,屋里屋外贴上了喜字挂上了红布,大红的花球挂得到处都是,丫鬟家丁来来往往忙活着,俨然就是要办喜事的样子。

厉墨含愣住了,他才出去不过一会儿,怎么就这样一副光景了?

“公子您回来了?”一个丫鬟怀里捧着几只大红的蜡烛正要进屋,看到厉墨含进来了急忙迎上来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丫鬟噗哧一声乐了,“小姐让布置的。”又掩嘴笑道,“看来是小姐是真的喜欢公子,这么迫不及待就想让您当我们姑爷了。”

这明明说好了婚姻大事勉强不得的,怎么又变卦了?厉墨含沉思片刻,问:“兰晴小姐现在在哪儿?”

“这……”丫鬟犹豫了一下,“方才是小姐身边的丫鬟来让我们布置的,我们没见着小姐,许是在房里吧……她平日里就不怎么出来的。”

厉墨含没说话,朝胡兰晴住的院子过去了。

一路上他想着为什么胡兰晴会出尔反尔,是她的意思,还是胡员外的?或者说,是连战雪的……

到了胡兰晴住的地方,与外头的热闹喧嚣截然相反,整个院子里一片寂静,许是时间尚早,院子里落的叶子还没清扫干净,一眼看过去有些萧条,好像一间无人孤宅似的。

厉墨含走上台阶来到屋门口,发现门是虚掩着的,伸手轻轻推开了门,屋里也是一片安静。

走进屋,厅里没人,倒是桌上放着一个方形的托盘,上面是一件大红色崭新的喜服,叠得整整齐齐。

厉墨含走近看了一眼那喜服,觉得红的有些刺目,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,转过身,胡兰晴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,手中拖着一个茶盘。

“就知道公子会来。”她微微一笑,走上前将茶盘放到桌上,对厉墨含说了声:“请坐。”看也看不那喜服一眼,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。

没说话,厉墨含默默坐下,胡兰晴拿起茶壶,碧绿的茶水注入杯中,瞬间茶香四溢。

“请用。”她将茶杯放到厉墨含面前,“我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种了点茶树,这是今早刚采的,只挑了最嫩的叶子,只够泡这一小壶,公子尝尝味道如何?”

厉墨含本不想喝,但听她这么说了,便喝了一口,点点头:“不错。”

她笑了,“公子怕现在是食不知味吧?”

厉墨含看了看她,轻叹一声:“小姐,我并非你命中良人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胡兰晴低头轻笑,又有几分惆怅道:“我怎会不知道你不想娶我……”

“既然如此,你又为何……”

“厉公子,”胡兰晴打断他,“你我虽然才见过几次,但我知道……你是个好人。”她有些悲情地看着厉墨含,“若你我真的结为伉俪,那我的命才是真的好……”

厉墨含看着她,似乎想说什么,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。

他想到了方才在街上那几个妇人说的话,看着眼前的胡兰晴……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……

“公子请放心,我们不会拜堂。”这时胡兰晴缓缓起身,“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在意,只要过了今夜,你就可以离开这里。”

厉墨含没说话。

胡兰晴朝他轻轻一礼,转身回到内室,走之前低低叹一声:“我们都可以离开了……”

厉墨含独自坐在桌前,半晌之后,拿起茶杯仰头将剩余茶水一饮而尽。茶水已经凉了,比起之前少了几分茶香,多了一些苦涩,却也让人回味悠长……

从屋里出来,厉墨含缓步来到院里,地上的叶子似乎比刚才多了些,他抬头看了一眼,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树,不断有树叶从枝头落掉……

低下头,他一步步朝院门口走着,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,皱了皱眉,突然回身几步来到那扇上了锁的门前。

看了看门上的锁,他往旁边走到两步,站在墙边抬头看了一眼不算高的墙头,往后退了退,随后纵深一跃,直接翻了过去。

里面的确是座花园,也的确是荒废许久,地方不大但杂草丛生,最高的野草甚至快有一人高,还有几棵彻底死了的枯树,已经看不出是什么,靠墙的地方还有一潭子死水,里面泡着一些腐烂的草根树皮,黑乎乎的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

这么好的宅子竟然有这样一外荒院,实在有些说不过去。

厉墨含站在园子里四下打量了几眼,看到一处野草生得特别茂密,似是挡住了一条去路,他走过去,伸手拨开齐腰的野草往前走,竟然比想象中的要深许多,不知道通向哪里。

好一会儿,终于走了出来,似是到了另一个偏院,院里只有一棵大树,还有一座孤坟立在树下。

厉墨含叹了口气,走到坟前,看着石碑上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,深深皱了皱眉。

胡兰晴的确已经死了,那宅子里那个“胡兰晴”又是谁?

而且,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大树,为什么尸首会被埋在这里?普通人家有人去世都会进祖坟或是挑选其他适合的坟地,绝对不会埋在自家院子里。

而且这里阴气极重,此时都快到晌午了也没有一丝暖意,反而树下阴风阵阵,阴地存尸气,将人埋在这里,到底是何用意……

厉墨含不停思考着,他想到胡兰晴,自然也会想连战雪,不管怎样,他始终不信连战雪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巧合。

双手握了握拳头,他转身从原路返回,回到院里之后,刚打算要翻墙出去,远远的发现原本紧闭的那扇门好像开了……

厉墨含愣了一下,仔细一看觉得门的确是虚掩着的,且好像外面有人站在门口,门缝里一道黑影闪过,他急忙上前想要追过去,可刚走了没几步却突然觉得脚下一软,整个人晃了两下差点儿没站稳。

他晃了晃脑袋,继续往前走了几步,然而两腿越来越软,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……

刚才的茶水……

整个人虚浮着走了一段之后,眼看着门就在前面,厉墨含缓缓伸出手,指尖刚碰到门板,却最终两眼一翻,直直倒了下去……

再醒过来的时候,厉墨含躺在一张雕花的大床上,四周挂着粉白的帐子,看起来是姑娘家的厢房。

天已经黑了,不远处桌上点着蜡烛,烛火微微跳动着。

他缓缓坐起来,觉得头有点儿疼,周围弥漫着那股熟悉的香味,想来这里可能是胡兰晴的房间。

白天,胡兰晴给他喝的那杯茶应该是加了东西,只是不知道什么药这么厉害,能让他一下子睡这么久。

下了床,厉墨含揉了揉后颈,应该是今天晕倒时扭到了。他四下看了看,倒是间普通的姑娘的闺房,除了床之外,还有衣柜和一张镶着铜镜的梳妆台,上面摆了一些姑娘用的胭脂水粉,偌大的铜镜,借着烛光照将人的样貌照得很清楚。

厉墨含走到梳妆台前,看了看镜中的自己,突然想到了什么,转身回到床前。床上铺着一条艳粉色的被褥,绸子的被面,上面绣着朵朵团花。

他伸手将被子掀开,下面还有一条褥子,再掀开之后,露出床板,上面洒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粉末。

用两指捏起一点放到眼前,厉墨含看了看,是生石灰……

他皱眉,将指上的粉末弹干净了,转身离开了房间。

从厢房到前厅要经过一条走廊,厉墨含加快脚步穿过走廊来到前厅,刚推开门还未踏进门槛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,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
推开门,屋内红烛高挑,大大小小的蜡烛摆得到处都是,将四下照得一片明亮,正对着厉墨含的那面墙上有一大片喷溅的血迹,地上,胡员外大字型躺在血泊中,上身赤裸衣衫不整,双目大睁表情狰狞,已经没有生气的眼中还残留着惊恐,从胸口正中到下腹被剖开一道口子,肠子流了一地……

肝花五脏都还在,心却不见了。

厉墨含上前几步站在尸首边上,后者肠子被扯断了,还未排泄的秽物流了出来,夹杂在血肉之中,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恶臭。

然而胡员外的伤口并非利器所伤,而像是生生被撕开了,他正要蹲下仔细查看,突然身后响起一声——“公子醒了?”

厉墨含缓缓回头,几步之外站着胡兰晴,头发披散,一身的血,嘴边那一抹尤其刺眼。

他暗自一声叹息,问:“你究竟是谁?”

“我是胡兰晴。”

他皱眉,转过身,“胡兰晴明明已死……”

“没错。”她微微冷笑,“是死了。”说着伸手抹了一下脸颊上的血,又看了看手指上鲜红的血迹,阴阴地笑道:“我已经入土了,但尸体又被挖了出来,在阴间走了一遭,又被叫了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