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墨含随着二夫人到了来到一间幽静雅致的房间，进门之后最显眼的却是靠着墙放着的大大小小好几个书架子，架子上摆满了书，连百宝阁上也是，旁边墙上还挂着一些书法字画，正中央是张黄花梨的书桌，摆着好几副文房四宝，也堆了不少书，桌子后头是一扇很大的窗，几乎占了一半墙，外面一棵参天的古树有枝叶垂下来，此时树上枝繁叶茂，碧绿的新叶从窗外伸进来，颜色很是喜人。

房间四周弥漫着淡淡的纸墨气味，还有花园外面飘来的花香。厉墨含看了看屋里的布置摆设，心想这位二夫人果然是位有才情的人。

“法师请坐。”二夫人走到一张茶桌前，厉墨含也过去，两人一同坐下。

桌上放着一副茶具，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，白瓷的茶杯透着温润细腻，双手递给到厉墨含面前。

厉墨含伸手接过，道了声：“多谢。”

二夫人在他对面缓缓坐下，问：“不知法师想问什么？”

厉墨含倒也不急，先喝了口茶，茶叶里带着淡淡的茉莉香，他细品了下，再放下茶杯。

“孙老爷请我来是为了什么，想来二夫人应该是知道的。”

她并不说话。

厉墨含微笑道：“我就是想问问二夫人，近来可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？”

二夫人看了看他，稍稍垂下眼，问：“何谓不寻常的事？”

“与平时不同，便是不寻常的事。”

沉默片刻，她突然抬头看着厉墨含问：“我不久之前小产，可算是不寻常的事？”

厉墨含轻叹一声，“命中有无后代皆是上天注定，二夫人不要太介怀。”

二夫人却笑了，叹了口气，抬头看了看四周，“我嫁给老爷已经四年，之前都未曾生下一儿半女，结果有了之后，老爷还没高兴几天我便小产了，这应该就是命了……”

厉墨含想了想，问：“二夫人，敢问你是如何小产的？”

她移回视线，看着他回道：“在花园散心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。”

“是不小心滑倒的，还是地上有什么东西……”

“法师，”厉墨含还没说完便被打断，二夫人站起来缓缓走到窗前，看着窗外的景色道：“你刚才说命中有无后代皆是上天注定，现在又何必纠结于这些？事情已经过去很久，我不想再记起。”

厉墨含微微皱眉，想要说什么，但思量之后却又没有说下去。既然眼前的女人不想再多提，他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。

他又看了看四周，突然，觉得脚上一沉，好像有人抓着他的脚脖子……厉墨含皱眉，低头看了一眼，但桌下什么也没有。

这时二夫人回头，见他低头面色凝重地看着脚下似是愣了一下，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厉墨含抬起头，“对了，二夫人你准备的那些玩具，可是为了将来的孩子准备的？”

二夫人轻笑了一声，并没有回答。

厉墨含倒也不在意，四下打量了一番，看着书架上那些书，“他们说二夫人你饱读诗书，是位难得的才女，看来的确如此。”

二夫人微微一笑，“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。”

厉墨含起身走过去，看着墙上的字画问：“这些字画都是出自二夫人的手笔？”

“闲来无事随便画的，打发时间罢了。”

厉墨含一一看了过来，基本每幅的落款处都有一枚小小的朱红的印章，仔细一看，是个“蓮”字。想来二夫人名字中应该有个莲字。

等厉墨含走到桌前，看到桌上摊着一副画，用一块翡翠的镇纸压着，画上是一红一黑两条锦鲤在水中游动，仿佛可见水面的微微波动，极其的生动。但又好像缺了点儿什么……

厉墨含看了看，抬头问：“这副画是不是还没有画完？”

二夫人稍有惊讶，点点头，“是，但也不会画了。”

“是副佳作，为何不画下去了？”

她看了画一眼，轻笑一声道：“属实不知道该画什么了……”

厉墨含想了想，问：“夫人如果不介意，我替你补完可好？”

“当然……”

见她应允了，厉墨含伸手拿起笔，先在笔洗中沾了沾，又在笔尖上沾了点墨，随后在画上画了起来。眨眼之间便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，又在旁边加了片叶子，一花一叶漂在水面上，连鱼好像都活了起来，最后用笔沾了水滴在叶面上，晕出水珠的样子。

放下笔，厉墨含稍稍后退打量了一下，还算是满意。

而二夫人在旁边很是惊喜，上前忍不住叹道：“法师画的真好。”

厉墨含笑了笑，“过奖了。也是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学着画的，许久未曾动过笔，还是有点儿退步了。”

二夫人笑而不语，双眼一直在画上打量，很是喜欢。

厉墨含在一旁看了看她，说：“时候不早了，我就不打搅二夫人了。”

她抬头，似是有一瞬犹豫，但还是一点头：“法师慢走。”

“不过，有句话想告诉夫人。”

她微微挑眉，“什么？”

厉墨含稍稍凑近她一点，低声道：“有些事，自己能放下是最好，如若放不下，便交给上天，一切的一切，命中皆有定数。”

二夫人愣了愣，厉墨含不再多说，转身往外走，快走到门口的时候，被叫住了。

“法师！”

他回头。

二夫人看着他，问：“你命中有的，是否也早就注定了？”

厉墨含眨了一下眼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最后一点头：“是。”

等厉墨含离开之后，二夫人站在原地好久，然后缓缓低头怔怔看着画上的莲花，半晌之后，悄声哭了出来……

这时，一只雪白小手从身后缓缓靠近，扯了扯她的裙摆……

她陡然一怔，大喊了一声：“滚开！”再一转身，身后什么也没有，屋里除了她，也再没有别人……

“公子跟二夫人聊了什么？”出了二夫人的院子之后，小玥忍不住问了一句。二夫人一向冷淡，平日里几乎根本不跟他们下人说话，连孙老爷也是爱搭不理的，厉墨含能问出些什么她着实好奇。

厉墨含原本在想事情，听到她问只是笑笑，说：“替她画了副画。”

“画？”小玥眨了眨眼。

厉墨含却没有再说下去，由小玥带着一同往三夫人住的地方去了。

三夫人住的地方离那个莲花池不远，也是座二层的小楼，样子跟厉墨含住的那个差不多，却要新一些。

小玥说也的确是按那座楼后来修造的，因为三夫人嫁进来之后觉得那楼好看，便非吵着要把自己住的地方改了。

“看来三夫人很得宠爱啊……”厉墨含随口说了句。

小玥冷哼了一声，声音虽然轻但厉墨含还是听到了。

“不过是长得漂亮，更何况……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。

“何况什么？”厉墨含问，每次提到三夫人小玥总是欲言又止的。

小玥虽然表情有些愤愤，但还是意识到自己多嘴了，便没有再说下去。这时两人已经到了门口，屋里突然走出一个人，正是阿国。

阿国手里端着一只小木盆，看到厉墨含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，“厉公子……”

“阿国姑娘。”厉墨含微笑上前。

“你这是？”

身后小玥上前道：“老爷让我带公子来找三夫人，公子想同三夫人聊一聊。”说完顿了一下，又道：“我们刚从二夫人那里来。”

阿国看她一眼，问厉墨含：“可是有什么事？”

“没有，只是想同几位夫人随便聊上几句，问一些府里的事。”厉墨含回道。

她点点头，“请进来吧，我先跟三夫人说一声。”

厉墨含跟着她进了屋里，小玥则跟在他身后。

“公子先请坐。”阿国说了一声，端着水盆转身进到里屋。

厉墨含四下打量了一下，很别致的房间，不过同二夫人那里比起来，后者要清雅许多，屋里的装饰布置也都是书画一类。而三夫人这里则要更奢华，有些一眼见着就是名贵之物，花瓶、古董之类的物件不在少数。

没过一会儿三夫人和阿国便从里屋出来了。

三夫人似是刚起来，穿着贴身的衣服，头发还没有梳，并且看起来脸色不太好，不过唇上却抹了胭脂，颜色淡淡的绯红。她本就长得漂亮，此时更是显得楚楚可怜，别有一股娇弱风情。

见了厉墨含，三夫人伸手拢了拢垂在胸前的乌黑长发，微笑着问：“法师怎么来了？”

厉墨含起身微笑道：“三夫人，是不是打搅你休息了？”

“这倒没有。”三夫人低头轻笑，“我今天起得晚了点儿，一直在同阿国说话就没来得及梳妆，我还倒要法师别见怪。”

“不会。”

三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厉墨含身后一言不发的小玥，问：“老爷找我有事？”

小玥低着头，回道：“老爷让我带法师来。”

“这么说是法师你找我了？”三夫人将目光移到厉墨含身上，微笑着问。

“是。”厉墨含点头，“我想同三夫人单独聊一聊。”

“哦？”三夫人微微一挑眉，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，“好啊。不过我先去换件衣服，法师请稍等。”随后又对小玥说：“这里没你的事了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
小玥抿了抿嘴，下意识去看厉墨含。

厉墨含冲她一点头，“你去忙你的吧。”

她这才有点儿不甘心地说了声：“是……”随后转身出去了。

回去的途中，小玥心里不断埋怨着，一路揪了不少路边的花花草草撒气。经过一片树阴下的时候，突然看到前面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过来了。她下意识往树后躲了一下，稍稍探出小半个脑袋，等近了一瞧，认出是看着孙夫人的那个婆子。

那婆子一直在偏院里看着孙夫人，平日里极少在府里走动，小玥也很少能见到她。

只是今天婆子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儿，行色匆匆不说还一脸的纠结，并且双眼中带着一抹惧色，边走两只手边相互揉搓着，嘴里好似念经一般念叨着：“作孽了……真是作孽了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