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墨含连日奔波，好久都没痛快洗个热水澡了，这次在偌大的香樟木澡盆里好好泡了一回，解了一身的疲乏，再换上了胡员外让人送来的衣服，一身清爽。

换衣服的时候，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碧绿的玉坠子，拿在手里看了看，随后放进了怀中，将旧衣服交给丫鬟去洗。

收拾整齐之后，厉墨含被人带到了胡员外的书房，胡员外原本坐在书桌后头，看他进来了，眼前一亮，起身绕到桌前上下打量着厉墨含，连连点头：“嗯……果真是一表人才。”

厉墨含没说话，等他打量完自己之后，开口道：“员外，我……”

胡员外知道他要说什么，无非是推脱婚事，先一步打断他，缓缓道：“厉公子，其他的事之后再说，还是先随我一同去见见小女吧，说不定到时你就改主意了。”

厉墨含心想就算他女儿貌若天仙又如何，难道自己看起来是个好色之徒？再一想这婚事还是得问过当事之人，若是姑娘不愿意，自然也就不会同意这门所谓的亲事了。

胡员外遣退了丫鬟，只带着厉墨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，中途厉墨含忍不住问：“员外既然疼爱女儿，就应该为她寻个好夫君，再不然也得是门当户对的人家，为何要用这种法子？”

胡员外头也不回道：“我只希望小女能一直陪在身边，为她找个如意郎君，两人一起替我养老送终，岂不是一桩美事？”

“那也得找个她中意的，她才愿意……”

“她自然是愿意的。”胡员外轻笑一声，不再言语。

厉墨含皱了皱眉，侧过头看了看周围，这一路过来异常的安静，不见半个家丁仆人，他们已经走得很深，一个姑娘家住在这么深的院子里，似乎有些奇怪了。

谁知刚想到这里，胡员外就来了一句：“小女打小身体就有些弱，最喜欢安静，所以平日里不让人过来打搅她。”

厉墨含想了想，问：“连战雪他……与你是什么关系？”

这次，胡员外回头看了他一眼，“我看你们也是相识，他的事你不必来问我，有什么话，你们当面说便好。”说完一伸手，“这边请。”摆明了是不愿再提连战雪的事。

厉墨含撇撇嘴，也没再问下去。

胡员外带着他来到一间小院，院子里收拾得干净整齐，种的花草都修剪得很好，花与叶上还沾着水，看得出是有人在打理的。

靠南边是一间屋子，也是刚经过修整，新抹的墙，瓦也是刚换过的。

屋子旁边还有一扇门，门上挂着一把崭新的铜锁。进屋前，厉墨含碰巧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，隐约可见一点枯草从门缝里钻出来……

“兰晴……”进屋之后，胡员外唤了一声，声音温柔慈爱，看得出的确是宠着这个女儿。

厉墨含四下打量了一眼，屋里的家居摆设都很气派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，只是架子上有几盆兰草，碧绿青翠。

他提起鼻子轻嗅了嗅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，说不上是什么味道，但极为特别，再仔细一看，是从桌上一个紫金的小香炉里散发出来的。

不多一会儿，从内室走出一个身影，一身青衣，脸上薄施脂粉淡扫蛾眉，唇上一抹桃红的胭脂，衬着肌肤更显雪白。

“父亲。”

“兰晴啊，快过来见见厉公子。”胡员外笑道，好像真的是领来了乘龙快婿一般。

胡兰晴上前两步来到厉墨含面前，飘飘下拜，“见过公子。”

厉墨含赶忙还礼。

起身之后，胡兰晴倒也不避讳，抬头直直看着厉墨含，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笑意。

凭心而论，兰晴小姐的确称得上貌美，且气质不俗，想必富人家的千金从小饱读诗书，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书卷气。

“厉公子，这就是小女兰晴。”胡员外笑道，问：“如何？单就身形样貌也算与你般配吧？”

厉墨含有些哭笑不得，“这婚姻大事不只是样貌相不相配的事，还得是小姐自己中意才好。”

“哎……”胡员外一摇头，“自古以为儿女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为人父母的，难道还能害了子女不成？”

厉墨含刚要开口，这时胡兰晴突然开口，“爹，让我与厉公子单独聊一聊吧。”

胡员外看了看她，笑着一点头：“好，你们且聊着。”又对厉墨含道：“厉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，尽管提出来就是。”

厉墨含没说话，等胡员外走了之后，对胡兰晴直言道：“兰晴小姐，我只是个过路人，不小心在树下捡到了一只绣鞋就被拉过来，这婚姻大事实在不可如此儿戏，希望小姐你与员外说一声，放我走吧。”

胡兰晴微微一笑，慢走了几步来到一旁的圆桌前坐下，“公子请坐。”桌上摆着一套茶具，她拿起茶壶缓缓倒了两杯茶，壶里的水还是热的。

想了想，厉墨含过去坐下，胡兰晴双手将茶放到他面前。

“多谢。”

胡兰晴看了看他，问：“厉公子如此排斥这桩婚事，莫不是心里有人了？”

厉墨含摇头，“其他暂且不管，只是觉得婚姻之事不应该如此草率。”

胡兰晴垂下眼，低低一声：“是啊……”

似乎察觉到什么，厉墨含微笑道：“小姐应该也是明事理之人，如此好的年纪样貌，应该嫁个自己中意的如意郎君才是。”

胡兰晴看他一眼，突然问：“公子可是在想着谁？”

“哎？”

她掩嘴轻笑，“总觉得你虽然眼里看着我，心里却是想着别人。”

厉墨含愣了愣，反应过来之后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胡兰晴笑了笑，低头道：“婚事的话，我会同父亲讲的，公子无需担心，既然来了，不如在这里小住几日吧。”

厉墨含没答应却也没拒绝，之所以不拒绝，却是因为那个人。

“有件事我想问问兰晴小姐……“

“公子请讲。”

“你可认识住在府上的那个男人？”然后又怕她不清楚，把连战雪的样貌又描述了一遍，“看着挺像个人样，实则却挺讨人厌的。”

胡兰晴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后笑了，“连先生是么？”

“对。”厉墨含点头，“你可知……他是什么来历？”

胡兰晴虽不像胡员外那样对连战雪有所避讳，但看得出也并不想多谈。

“他……是父亲请回来的。”犹豫之后，她回道，“我与他也只见过几次，他平日里深居简出，有时连父亲都见不到面。”

厉墨含点点头，没再问下去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后，起身要走。

胡兰晴送他到门口，厉墨含突然转身问了一句：“这是什么香？味道好特别。”

紫金香炉里的香如缕缕薄烟不断往外冒着，闻的久了，那味道让人有些心心念念。

胡兰晴微微一笑，“返魂香。”

从胡兰晴住的屋子出来之后，厉墨含往前几步站在院里，耳边陡然一阵细细的凉风刮过，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那扇紧闭的门，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口，胡兰晴已经不在。

想了想，他缓缓扭过身朝那扇门走了过去，然而刚走了没几步，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声：“公子。”

回头一看，是个年轻的丫鬟，站在院门口，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。

“公子，老爷让我在这里等你，带你去今晚住的地方。”

厉墨含“哦”了一声，调转方向朝院门走去，两人离开的时候，他随意地问了丫鬟一句：“那上着锁的是什么地方？”

丫鬟回头看了一眼，漠然道：“小姐以前的花园。”

厉墨含被安排在一间客房，离胡兰晴住的院子倒是不远。

当天夜里几个丫鬟送来了晚饭，说原本胡员外是要请他一起用膳的，但兰晴小姐突然身体不适，所以只好改日。

厉墨含倒是不介意，虽然是他一个人吃的，但倒也丰盛，鸡鸭鱼肉一样不少，还有各种新鲜时蔬水果。

一切准备妥当之后，丫鬟问他还有什么吩咐没有，厉墨含本想问连战雪现在在哪里，但话到嘴边，突然又咽回去了。

用完了晚饭，丫鬟收拾着残席，厉墨含问他能不能出去走走？

几个丫鬟都笑了，“当然，公子是客人，说不定将来还是姑爷，想去哪儿都可以。”

这姑爷是万万不可能了，厉墨含无奈笑了笑。

出来之后，他在宅子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，这地方气候湿润，夜里露水颇丰，宅子里草木茂盛，湿气就有些重了。

夜色初降，天边那一抹红霞还未彻底褪去，厉墨含沿着青石板铺的路一直走到后花园里，此时各色花草正开得姹紫嫣红。突然，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香味，虽然很淡，但厉墨含鼻子很灵，顺着香味一路寻过去，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坐在石桌前的连战雪。

连战雪原本闭着眼，厉墨含看见他的时候突然就睁开了。

看到厉墨含连战雪也不惊讶，先是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男人，与之前扎着裤腿的样子相比，一身白衣的厉墨含的确是气质出尘，如墨般的长发束在脑后，发丝被风扬起，整个人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。

似乎，有些似曾相识……

好像想到了什么，连战雪微微皱眉，但随后又扬起嘴角笑了，抬起手朝厉墨含勾了勾手指，“过来。”

这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架式，厉墨含简直想扭头就走，但转念又一想，还是冷着脸，挺起腰板朝男人过去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