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刀无论何时何地，永远是冰凉彻骨的，厉墨含拿在手里看着连战雪笑了笑，伸出手轻轻一用力将小刀抛向半空中，房内一片昏暗，透明的刀身几乎难以看见，转了一圈儿之后落下，又被他伸手接住，却看着人心惊胆战。

连战雪心口一颤，虽然不知道厉墨含要做什么，但还是：“你……把刀放下。”

厉墨含噗哧一声乐了，“怎么？怕我自绝于此？”

他当然知道厉墨含不会这么做，但却仍然有种不好的感觉，连战雪叹了口气，像是跟厉墨含商量着：“你若是想扎我几刀出气，也可以。”

厉墨含觉得更好笑，“扎你做什么？”若是他们之间真能扎几刀就烟消云散，倒也方便了。

他一手拿着小刀，另一只手缓缓扯开了前襟，两眼看着连战雪，眼见后者眼中的惊惧越来越深，他终于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。

“连战雪，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。”厉墨含又说了一遍，同时将小刀抵在胸口，胸前的那朵莲花缓缓浮现出来，像是刚开出来的，淡红的颜色如墨染的一般。

“你要的不过是我这张皮，给你就是了。”

“住手！”连战雪喝了一声，伸手要阻止他。

然而晚了一步，刀尖已经扎进了皮肉，缓缓往下割出了一道口子，那东西实在太锋利，血没有流出来，而是只有一道细细的血痕，像一条红线……只要再轻轻斜着将刀尖往皮下面插进去一点儿，慢慢挑起来，就能剥下一张完整的皮。

这把刀只有这一个用法，也只能做这一件事。

连战雪一把握住了厉墨含的手不让他再动，厉墨含也在反抗，一开始两人力道旗鼓相当，但最后还是厉墨含松了手。

一声清脆响声……小刀掉在地上，毫发无损。

两人四目相对，连战雪拧眉问：“你就真的这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？”

“不。”厉墨含坚定不已，“连战雪，即便我对你有情，也不想成为另一个人的代替品，于我、于他、于你，三个人都不公平。”

连战雪摇头，他自己并不在乎是否公平。找不到云墨，他也不想让厉墨含离开，说他滥情也好，薄情也罢。

曾经他与那人谈起过，人尚且不能个个专情专一，他们一个魔物一个神仙，又能专一到哪里去。彼时他与云墨刚相识不久，云墨听了，只是微微一笑。

是啊，做人很辛苦，要专情专一则更辛苦。

那时他虽不懂得一心一意，但却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依恋，那种感觉他至今记得，如今，他对厉墨含也有了这种感觉。

可他给不了厉墨含那“唯一”，他在找云墨，他们之间的纠葛还未结束，除非……除非他们其中有一个彻底消失在这世上。

终于，连战雪向厉墨含说了句：“你终究不是他，我也不应该拿你代替他。”

似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，厉墨含咬了咬牙关，“那就让我走。我走了，你便可以一心一意去找云墨了。”

云墨……墨含……

连战雪不禁发笑，像是有些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撩起厉墨含一缕头发，“可我，也是真的放不下你。”

厉墨含眼神变了一下，还未开口，两人身后门口传来“咣”一声，卓浔一抬腿一脚踹在门框上，跟门闩一样横在门口，笑道：“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，打搅两位了？”

厉墨含没说话，连战雪哼笑一声，“你一向是如此不识趣。”

卓浔放下腿，走了进来，桌上的蜡烛已经马上要熄灭，他伸手一指，火苗瞬间凭空窜了起来，将整个房里照的一片通亮。

他转过身，看着连战雪厌恶道：“连战雪，你到底还是追来了……”

“是啊，上次放你一回，你又不死心追到这里，我还真是低估你了。”连战雪冷笑一声，“今夜魔物将屠城，你若再不离开，就永远再别想出去了。”

“说到魔物，连战雪，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么？”卓浔别有意味地问了一句。

连战雪眉一皱，卓浔却只笑了一声，不再说下去，又看厉墨含，“那一日，我说你在说谎，你果然就是。”

厉墨含愣了一下，没说话。

“到最后，你们还是走到一起。”卓浔似是懊恼，又好像觉得好笑，“你可是爱上他了？”

他说话时既没看厉墨含也没看连战雪，所以一时间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问谁？

厉墨含觉得此时的卓浔异常奇怪，又不知道玄阳哪儿去了？

而这时卓浔抬起头，有些诡异地看着厉墨含，问：“你那日和我说要走，不会留在连战雪身边，可还算数？”

片刻之后，厉墨含一点头：“算数。”

他笑了一声，又看连战雪，再问：“你说过你只钟情于云墨一人，这话现在可还算数？”

连战雪皱眉，最后回道：“算数。”

“那你到底爱云墨，还是爱厉墨含？”

这一问，将连战雪堵得严严实实。

“之前我说云墨已经不在了，你信誓旦旦地说不信，现在因为找不着云墨，又将厉墨含留在身边，你们俩也算认识有段时间了，难道真的是日久生情？”卓浔像在自言自语，最后他看着连战雪，说：“再这样下去，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云墨。”

连战雪突然意识到什么，问：“你知道他在哪儿？”
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卓浔笑了笑，“他的封印还是我弄的。”

“封印？”

厉墨含心口陡然一颤，方才被小刀割破的地方，这时好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。

“是，封印。”卓浔点头，“也是因为有封印你才找不着他，没想到吧？你被他封印了，而他被我封印了？”

“他在哪里？”连战雪大喝一声，已是濒临暴怒。他想不到这么久了，竟然是卓浔把云墨藏了起来，他没想到是因为以为卓浔根本没那个本事。

“别着急，先把事情说清楚了也不迟。”卓浔依旧淡定，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，其实他也很兴奋。

他抬手指了两下连战雪，“你爱云墨，也恨云墨，可在告诉你云墨在哪里之前，你先告诉我……”他又看向厉墨含，“若是云墨回来了，他要怎么办？”

连战雪和厉墨含同时愣住了。

“不止是他，还有云墨，你要怎么面对他？怎么跟他说？还是说想先发泄他关了你几百年的怨恨？”

连战雪眉头紧皱，冷冷道：“我与云墨的事，论不到你插手。”

卓浔点点头，扬起嘴角，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，“是啊，你与云墨的事我插不上手，那你与他呢？”站在厉墨含面前，他一把揪住后者的衣襟，垂眼看了看厉墨含胸前的伤。

厉墨含脸色苍白，似是失血过多一般。

“墨含，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像云墨呢？”卓浔眯眼，“而且越来越像了，倒反而不像厉墨含了。”

厉墨含眼神茫然，心口越来越疼，仿佛在鼓噪着要跳出胸口一般。

“不过没办法，到底是同一个人。”卓浔低声道。

一瞬间，厉墨含和连战雪都惊了。

“你说什么？”连战雪吼了一声。

厉墨含愣了好一会儿，这才声音有点儿发颤地问：“卓浔，你方才说什么？”

卓浔缓缓抬头与他对视，并不回答，只是有些悲伤地感叹：“为什么又是他？为什么明明你都变成另一个人了，还会再遇见他？你封印了他，又把他放出来了，你明明是不记得的……”

“唔……”厉墨含伸手捂住胸口，一直没出血的伤口此时像是决堤一般，血如涌泉，从他指缝里渗了出来。

这绝不是一般伤口会有的情况。

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他问，“谁是云墨？”

卓浔看了看他胸前的伤，随后抬头盯着厉墨含，缓缓说了句：“就是你啊……”

厉墨含怔住了，还未反应过来，只见卓浔突然脸上几乎是狞笑一声，抬起手，用手指一下狠狠穿透了厉墨含的胸口，将那朵莲花扯碎……

一旁的连战雪瞬间惊出一身冷汗，“墨含！”

厉墨含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，这时卓浔缓缓抽回手，血肉被挤压的声音异常清晰。

几乎就在下一瞬，厉墨含一下跪到在地，双手艰难支撑在地，双瞳缓缓放大，呼吸渐渐停止，不消片刻便脸色惨白，整个人像是濒死的状态……

然而，封印解开了。

曾经的记忆瞬间像潮水般朝他涌来，太多太多的东西将他填满，身体和精神已经要承受不住，他跪在地上双手掐着喉咙，双眼充血，身上筋脉暴起，如网一般浮现全身……他的力量在迅速恢复……却感觉生不如死……

此时厉墨含周身的罡气仿佛被困了太久，瞬间如风暴漩涡一般聚集，爆发……

卓浔往后退了一步，站在风中，面沉似水地看着这一切。

而与此同时，连战雪感觉到，一直以来在他记忆中云墨那模糊的面孔，此时终于清晰起来……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，什么都想起了来了……

他将他关在那地牢里，转身离开，任凭他怎么叫怎么喊，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……

即便如此……即便如此，他还是……

远处轰隆一声雷鸣，片刻之后，闪电接踵而至，今夜将有一场大雨，四周弥漫着浓重水气，让人有些喘不过气。

屋外一处廊下，玄阳一手提着那盏小灯，一手背在身后，突然抬头看了一眼，随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，叹了口气，转过身缓缓离开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