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墨含跟着丫鬟一路往穿过庭院，拐了几个弯，穿过一条长廊之后，终于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了下来。

门原本就是虚掩着的，里面亮着灯，丫鬟伸手推开门，转身对他说了声“公子请进，小姐马上就来”。

厉墨含一点头，踏过门槛走进房间，身后丫鬟也转身离开了。

看了看四周，厉墨含突然有点松了口气，这里并不是小姐的闺房，而是一间书房的模样的房间，布置得很雅致。正前方有张偌大的书桌，上面摆了厚厚一摞书，还有文房四宝，似乎还有一幅字摊写到了一半摊在桌上。

闲来无事，他缓缓走到桌前，却突然发现桌上除了放着纸笔墨砚之外，还放着一把扇子。

厉墨含微微睁大眼，下意识伸手拿起扇子展开——扇面上是一场大雪……

他愣住了，就在这时身后响起白霜的声音，“法师……”

厉墨含一回头，没顾得上一句寒暄，问：“这扇子是哪里来的？”

白霜换了件衣服，但依旧是一身白，夜色中仿佛一缕青烟。她看了看厉墨含手上的扇子，一边过来一边微笑道：“买的啊，怎么了？”

厉墨含没说话，又低头看了一眼扇面，低声说了句“没什么”，随后把扇子缓缓合上了。

白霜微微一笑，在他面前站定了。

将扇子放回桌上，厉墨含问：“白姑娘身体好些了？”

“好多了，”白霜一点头，“只是陈年旧疾，治又治不好，拖了好多年，平时不发作便也没什么事。”说着转身，“法师这边坐。”

两人来到圆桌前，一左一右对面而坐，桌上有茶，还有几盘精致的点心，白霜拿起茶壶先给厉墨含倒了一杯。

“法师请用茶。”

“多谢。”厉墨含双手接过放在面前，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。

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？”白霜将茶壶放下，笑着问，“法师为何一直看我？”

厉墨含没说话，只是笑了笑。

他的确在看她，因为她太像阿国，只是白霜一身白衣，而阿国则是鲜艳刺目的红。

时至今日，厉墨含时常还会想起那个为了报仇不惜永不超生的红衣女子。他送了她一朵白兰，而她送给他的，可能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留下的东西——那块玉佩也被那人毁了。

他其实并不太过生气，只是可惜。他信命，不是他的终究留不住，今天即便不是连战雪毁了，将来也可能是其他人或是他自己。

然而第一眼见到白霜，他着实还是有些吃惊，好像阿国就在眼前，虽然知道并不是同一个人，所以一时间除了几分吃惊之外，更多的是感慨。

“你长得，很像我的一位朋友。”

白霜一眼眨，笑问：“是法师的心上人？”

厉墨含微微一笑，“不，是一位故人。”所谓一见如故，大体也是这样了。

“白姑娘今天在山上时便说有事要问我，不知到底是何事？”

终于说起这个，白霜原本要喝茶的手缓缓放下了，她沉默片刻，说：“我想请法师做场法事。”

“法事？”厉墨含微微皱眉，“白姑娘家中有人亡故？”

白霜并未否认，但又说：“并非是超度的法事。”

厉墨含不禁好奇，“那是……”

叹了口气，白霜露出一丝苦笑道：“之前说过我父母双亡，曾经还有一个亲人，然而不久之前，他也不在了……”说着她慢慢垂下眼，看着蜡烛上微微颤动的烛火。

“可惜他走得突然，我来不及同他见上最后一面，说上几句话，每每想到这里，便痛心无比，觉得无论无何，我都想再见他一面，所以……”

她抬头看厉墨含，一双眼紧紧盯着他问：“不知法师可否替他招魂？”

“白姑娘，”厉墨含并未马上回她，而是问，“是谁告诉你这招魂的事？”

白霜轻笑一声，无所谓道：“想知道总会有机会知道的，若我说是从书上看到的，法师可相信？”

厉墨含未再作声，似乎是在考虑，片刻之后，他问：“恕在下冒昧，那人，可是小姐的夫婿？”

白霜摇头，“要说起来，他应该算是我的朋友，但我们相识多年，一同经历无数风雨，朝夕相伴多年，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。”

厉墨含看着她，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，但白霜很自然，脸上的心前也并非是假的。

“若是让你们见面了，你要怎样？”

白霜眨了眨眼，“至少，要跟他道个别，告诉他我会一直念着他，让他安生地走，剩下的……我会帮他好好处理。”

此时此刻，厉墨含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，但他并未作声，问：“既然这样，白姑娘可有他生前用过的东西？最好……是贴身之物？”

白霜猛一抬头，看着他突然森森地笑了。

“有啊，他的贴身之物，不就在法师你身上么？”

院子角落的一间房里，两个家丁进进出出好几回，终于将帘子后头那偌大的浴桶里灌满了热水，随后静静退了出去。

卓浔一直坐在桌前看书，等门关上之后，这才起身，拿起蜡台走到帘子后头，半人高的浴桶里热气腾腾，赶了一夜的路，能泡个热水澡解乏是再好不过。

将蜡台放下，他脱了衣服搭在衣架上，跨进了浴桶缓缓坐下，整个人在热水的刺激下慢慢放松下来，他舒了口气，上身往后靠，两手搭在浴桶边上仰起头。

没过多久，外面突然响起开门声，虽然来人脚步很轻很小心，但他依然察觉到了，却并未有动作，也没有睁眼。

很快，那人走到帘子后头，是白霜身边的那个丫鬟。

“公子，水可还够热？”她一边问一边走到浴桶边。

卓浔缓缓睁开眼，微微一笑，“嗯，不错，热得正好。”

她羞涩地低头，看了一眼男人浸在水中几乎清晰可见的身子，“我是来伺候公子的，可要帮公子按一下肩膀？”

“是你们家小姐让你来的？”

“小姐吩咐要好生服侍几位公子……”

卓浔一挑眉，“这么说，另一位公子也有人去服侍了？”

丫鬟不知道他说的是厉墨含还是玄阳，只点了点头，又上前一步要往卓浔后头站。

“哗啦”一声，卓浔抬起一条腿踩在浴桶边上，笑着说：“不必了，好意我心领了，只是你是姑娘家力气小……”

“公子不必担心，”她打断他，笑的甜美，“我虽然是姑娘家，但力气却是不小的……”

“哦？”卓浔轻笑一声，似是与她开始调情，“真的？”

“当然……”她走到卓浔身后，“公子试试便知道了。”说着伸出双手放在了卓浔肩上。

卓浔笑而不语，甚至还往后仰了仰头，闭上眼似乎开始打算享受。

她低头看他，缓缓用力在他肩上捏了几下之后，双手再往前慢慢一直伸到胸口，正要再动的时候，突然被抓住了手腕。

“公子！”她下意识惊叫了一声。

卓浔睁开眼，眼神冰冷地盯着他，冷笑道：“你不仅力气不小，爪子也够尖的。”

她一咬牙，十指化为利爪朝卓浔扑了过去。

卓浔一下从水中站起来，只一伸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，他微微皱眉，冷冷一句“不自量力”。

话音刚落，女子怪叫一声，挣扎了几下之后“噗”的一声，一阵青烟之后变回原形，是一只赤色的狐狸。

一挥手将狐狸甩到一边，卓浔从浴桶里跨出来，双脚刚着地，身后又有人来了，却是玄阳。

玄阳先是到一旁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袍子，随后来到卓浔身后，缓缓替他披上，并且将他半湿的头发撩到胸前。

他一言不发地做完这些，卓浔说了句“我以为你要一直看下去”。

玄阳笑了笑，他其实早就在门外，只是看着并未出手。

“我知道它们并非你的对手。”

卓浔皱眉，“不过几只小妖也敢如此造次……”

“他们可能是要替那只白狐报仇。”玄阳道，语气还有一丝埋怨，“谁让你剥了人家的皮，那么好看的一只小狐狸……”

卓浔从眼角扫了他一眼，半讽刺道：“你若是心疼了也可以替他报仇。”

没说话，玄阳看着他，突然一把将他身体扳过来，同时上前几步把卓浔狠狠按在墙上。

中途动作太大撞倒了蜡台，蜡烛倒在桌上，但并未熄灭，只是烛火颤抖着，蜡油很快滴了下来……

“你……”卓浔一开始还有些怒意，但看到玄阳的表情时，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
此时眼前的玄阳，陌生又熟悉。

玄阳低头凑近卓浔的颈间，双唇轻轻滑过那里细嫩的肌肤，灼热的呼吸让卓浔微微颤抖了一下，气氛诡异而又旖旎。

玄阳轻笑，他们相识近千年，这样亲密的时候却少之又少，他用鼻尖抵着卓浔的脸颊，低声道：“上次这样碰你，是一百多年前了吧……”

“别说了。”卓浔打断他，玄阳顿了一下，倒也真的没再说下去，只是抬起头与卓浔四目相对，靠得不能再近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卓浔皱眉，“我能感觉到，他就在附近。”

“谁？”

卓浔缓缓笑了，还能是谁？

两人分开，卓浔缓缓穿好衣服，而玄阳则伸手将蜡烛扶起来，用蜡油粘在桌上。

“我就知道……”卓浔冷笑一声，“他会来，他不会就这样放他走的。”

玄阳知道他在说厉墨含与连战雪，可他不明白卓浔到底要干什么？

“既然知道他会追来，为什么不快点带厉墨含走？”

卓浔摇头，突然笑得有几分诡异，“因为他们谁都不会放弃。”说完他突然转身，问玄阳，“你觉得，他会选谁？”

玄阳没说话，此时却突然好像明白卓浔的意图了。

厉墨含和那个人，究竟哪一个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