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清早的反应实属正常，无需羞愧，只不过厉墨含介意的是他因为梦中的景象才会……

他一手撑起上身缓缓从榻上坐起来，仿佛思绪还沉浸在梦里的旖旎之中，有些昏昏沉沉。再一抬头发现连战雪还在看他，皱了皱眉，说了句“噩梦”。

连战雪轻笑一声，将手里的书缓缓放到一边的矮桌上，“噩梦与美梦，有时不过是一线之差，若是仔细琢磨一下，说不定噩梦也能变成美梦。”

那他刚才的绝对算是个噩梦……厉墨含一阵懊恼，低下头，好在腿间欲望俨然已经消退了一些。他虽算不上清心寡欲，但对情事也并不热衷，于他这个年纪，用一位曾经倾心于他的女妖的话来说——还真是可惜了。

这时连战雪突然靠近他，从后面凑在他耳边低声问：“要我帮你么？”声音里满是笑意，还带着一丝亲昵。

厉墨含瞪他一眼，“你离我远点儿。”

谁知连战雪却干脆伸出双臂从身后抱住他，“你我都在一起这么久了，同榻而眠也不是一次两次，你还没习惯？”

厉墨含心中还在恼火，没好气道：“你同一只猪睡久了也能习惯？”

连战雪哈哈大笑，觉得今日的厉墨含格外可爱，“若是你这样的猪，定是能习惯的。”

说完他一手伸进厉墨含胸前半敞开的衣襟里，在胸口缓缓抚摸着，细细感受着那细腻紧实的触感，压着嗓子问：“我很好奇，你是如何解决欲望的……”

“你好奇的未免太多了。”厉墨含把男人的手从怀里拉出来，不让他再这般随意吃豆腐。又一回头，发现桌上放着的正是他之前看的那本书，又看向连战雪，问：“你看了那个书生和小姐的故事？”

连战雪闭上眼轻笑了一声，“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东西，无趣得很。”

厉墨含却有些想笑，明明你看上去就是个风花雪月的人。

随后连战雪睁开眼，起身走到外室，再回来的时候，手臂上搭了几件衣服，站在榻前一抬手落到了厉墨含跟前。

“挑你喜欢的试试吧。”

之前厉墨含一直是身粗布短打，后来同连战雪一起的时候，也只是换了身稍平常的衣服，眼前这些衣服是上好的料子，轻薄而不透，款式也各有不同，只不过都是白色。

厉墨伸手随便拿起一件看了看，又放下了，“太热了，不换。”他身上这件虽然不是什么好衣服，但好歹穿着方便凉快。

连战雪轻笑一声，“嫌热了？”

说起来，这几天的确有些闷热，尤其晌午的时候日头很大，虽然也有风但却微弱，连窗上的竹帘子都吹不起来，宛若盛夏。

连战雪伸出手，用指尖沾了一点杯中的茶水，随后走到窗前，将手伸出窗外轻轻往上一弹，很快天色便暗了下去。

厉墨含抬头看向门外，外头已经乌云密布，像变脸一样突然就变了天。

一阵大风刮过，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，只一眨眼的瞬间，大雨倾盆而至……

雨越下越大，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，很快将周围的闷热一扫而空，水气聚集起来，如薄雾一般弥漫，雨水打在叶片上，噼啪直响……

连战雪双手负在身后，静静站在窗前，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从屋檐下不断跌落……

此时屋内一片凉爽，门外扫进来的风雨带着阵阵湿气，还有几瓣细碎的花瓣，不知从哪棵树下吹落下来的，很快在门口落了一地。

厉墨含看着男人的背影，知道他思绪已经离得很远，此时此刻，他必定是在想着那个人的……

半晌之后，雨似乎是小了一点儿，连战雪转过身回到榻前，突然朝厉墨含伸出手。在他两指之间夹着一只纸折的飞鸟，已经被雨淋湿了大半。

厉墨含愣了一下，缓缓抬头看他。

“你以为这个东西能飞出这里么？”连战雪轻蔑一笑，“你放它出去为你探路？还是替你传信？”

“有何区别？”厉墨含反问，“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。”

连战雪心想，永远的确是太久了……但至少目前他不会让厉墨含离开。

他坐到厉墨含身边，“我说过要留你在这里，你若是嫌这里太清闲无事可做，大可以跟我说，我自然会让你出去。可你偏偏自己偷偷做这些事……”抬起手将那纸折的飞鸟举到两人中间，连战雪勾起嘴角，低声道，“你说，我要怎么罚你？”

这人不讲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，厉墨含微微皱眉，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，“你能怎么罚？”

连战雪笑着轻叹一声，“自然是舍不得让你疼了。”说着将手中的飞鸟放到矮桌上，“不如，陪我好好聊聊吧。”

厉墨含稍有意外，想了想，问：“聊什么？”

“比方说……”连战雪垂眼想了想，随后又抬头打量了他片刻，扬起嘴角，“你的事。”

似乎并不意外，厉墨含微微一笑，“可以，不过……”他也打量了一下连战雪，“得用你的事来交换。”

“你想知道我的事？”连战雪问。

“我想知道你同那个人的事。”

连战雪没说话。

“为什么那人要把你封印在云清寺的地牢里？”厉墨含问，“而你们并不像是仇人。”

连战雪微微点头，“我们的确不是仇人，即便他将我关了数百年，我也不认为同他会是仇人。”他往后靠在榻上，支起一条腿，一手搭在膝上微微侧过头望着窗外。

这时的雨终于小了，雨水如细碎的珠帘一般落下……

“我与他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，原本是绝对不可能有交集的，然而，世间之事却就是这样无常。那年我与他偶遇，是我追着他走，他一再说自己是无心无欲之人，却终究没有赶我走，甚至我的名字都是他取的。

“与他在一起的时候，有一回突然一连下了数十天的大雪，整个山都一片苍茫。他极爱看雪，便给了我这个名字。”

“那为何要加一个战字？”厉墨含问。

连战雪沉默片刻，回过头缓缓回道：“因为，我与他注定有一战吧。”

说完又面露一丝疑色，“我要杀了他，但心里却是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……是不是，像他对我一样，将他关在一个地方，永生永世只能见我一个人才好？”

明明是一场爱恨纠缠，却被他说得轻描淡写。

“他们说他已经不在了，不在人世，不在天上，不在阴间，三界之中再没有他，我不信。”连战雪讽刺一笑，仿佛是在笑那些人信口雌黄。

“他当然活着，哪怕他真的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，我也会将他的魂魄一个一个找回来，将他的灰烬一点一点收回来，让他完完整整站在我面前。”

他的表情太过阴狠，也太认真，厉墨含觉得手心有些发凉，犹豫一瞬之后，还是问连战雪：“你是不是疯了？”

连战雪一下笑了，眼神也瞬间平和下来，看着他道：“也许吧……这么久了，疯一回又怎样？”

仿佛一场大梦，醒来之后，发现什么都没有，可偏偏又记得梦里的一切。他太想他，在云清寺的时候，不分昼夜地想着那个人，恨不得一睁眼他就站在自己面前，但他没有等到他，却等来了厉墨含。

连战雪看着近在咫尺的人，再次细细将他打量一番……现在还见不到那人，但厉墨含却是就在眼前的。

厉墨含与连战雪对视良久，就在这时，雨停了……

然而连战雪还是没说那个人为何要将他关起来，但厉墨含知道，连战雪杀不了那个人，即便那人将他关在地牢中数百年，到最后他也杀不了那个人……

可是，解开封印把他放出来的自己呢？又算什么？

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，“我祝你早日找到那人，然后，得偿所愿。”

连战雪看着他，没说话。

“你什么时候让我走？”他又问。

连战雪微微皱眉，“我说过，你不能走。”

“我要走，你拦不住我。”

轻笑一声，连战雪道：“那便试试看吧。”好像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。

厉墨含扬起下巴，“试便试。”

“哦……”连战雪微笑着正要开口，突然停了下来，抬头看向门外。

没过一会儿，门口露出黑镜半边身子，他低着头叫了声“主公……”

收起笑意，他起身站到地上，挥了挥衣袖，对厉墨含道：“若是有什么需要，就跟青蓝说。”又顿了一下，“或者直接跟我说。”

厉墨含想了想，“我想找回我的剑。”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桃木剑，是师父亲手给他做的。

连战雪毫不犹豫一点头，“好，我派人去找。”

他说得信誓旦旦，好像一定能找到，但在那把剑落在崖海，若再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。

这时突然想到在崖海岩洞中，水潭里的巨大黑影……厉墨含又有些心动，突然低声问了句“你到底是什么人……”

连战雪原本要走，此时又回头看他一眼，似笑非笑道：“那天你不是看见了？”

厉墨含一挑眉，“没看清楚，你再变一次给我看看。”

连战雪回过身，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，笑得有些暧昧道：“别急，总有机会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