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墨含跟着丫鬟来到后院一幢二层小楼前，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，小玥带着厉墨含来到一间房间门口，伸手推开门。

“公子请进。”

厉墨含踏进门，很别致雅静的一间房，有里外两间，用木雕的半月门隔开，外面那间桌椅板凳样样俱全，靠墙还有一个书架，上面摆了不少书。里面那间是卧房，有一张挂着帐子的雕花大床和一个衣柜。

“这房间真不错啊……”厉墨含笑着点头。

“老爷吩咐过了，一定要好好伺候您。”小玥道，“这间房是老爷自己偶尔来休息看书的地方，特意让公子住到这里的。”

“那真要好好谢谢孙老爷了，如此客气。”

小玥微微一笑，“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。”

厉墨含扬起嘴角，“那，我就谢谢小玥姑娘了。”

小玥愣了一下，回过神之后赶紧回道：“公子客气了，我……我先下去了。”说罢匆匆离开。

到了房间外，她背靠着墙，捂着胸口脸上一阵发烫。

那人笑起来真好看……

开始她没有察觉，只觉得来的是个跑江湖的，说是法师却连点法师的样子也没有，说不定又是来骗钱的。

可刚才厉墨含那一笑，简直……简直比那莲花还要好看……

厉墨含放下了身上的包袱和桃木剑，打量了一下房间四周，有些百无聊赖，便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两页，又放了回去。

随后，他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，一股凉风夹杂着淡淡的香气迎面而来……站在这里刚好可以看到院里那个莲花池，一片碧绿洁白，美不胜收。

一炷香的工夫之后，有人来敲门。

厉墨含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，一听有人来了马上坐正了喊了声：“进来。”

门开了，进来的是刚才和孙定权的轿子一起回来的男人，应该是这府上的管家。

“法师，老爷临走前吩咐我带您去见夫人，您现在可方便？”

“当然。”厉墨含站起来，“我们这就走吧。”

“请跟我来。”

厉墨含跟着管家模样的男人出了小楼，继而又往后院走去。这座宅子又深又大，仿佛走不到尽头，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停下来，而且绕来绕去绕得厉墨含头都要晕了，忍不住说了句：“这里真是太大了，孙老爷好大的手笔啊，外来之人能一下置这么大的产业。”

“是啊，”走在前面的管家笑了一声，道：“这镇上虽然也有其他富户人家，但说到宅子还是这里最大，最初老爷买的是现成的宅子，然后光是扩建装修就又前后用去了两年……法师这边请。”

“说起来，”厉墨含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墙那头露出的一株银杏树，问：“这么大的产业，孙老爷做的是什么营生啊？”

“这个嘛……”管家犹豫一瞬间，回道：“是老爷祖上留的祖产。”

祖产？厉墨含心中暗自一笑，那这祖上可真是积了八辈子德了。

两人越走越深，越深也就越是僻静，最后，穿过一个半月拱门之后，管家道了一声：“就是这里了。”

厉墨含看了看，一间不大的院子，大半都是竹子，靠近竹林的地方有个连三间的屋子，白墙灰瓦，看着有些萧条。

这地方一眼望去虽然算不上破旧，但着实太偏僻了，要是专门过来一时半会儿的还走不到。　

“法师这边请……”管家走在前面替他领路，两人一前一后朝屋子走了过去，刚走到门口，门突然开了，从屋里出来个五十多岁的婆子，有些矮胖，端着个木盆出来倒水。

那婆子一见他二人愣了一下，随后笑着问：“哟，周管家怎么来了？”

管家朝她微微一点头，问：“夫人醒着呢么？”

“醒着，在里头呢……”婆子拿眼神往身后撇了一下。

“怎么样了？”

“还能怎样？和以前一样呗。”

管家回头看了厉墨含一眼，对婆子说：“你带这位法师去见夫人。”

婆子看了看厉墨含，倒也不意外。

这些年孙定权请回来给孙夫人看病的大夫、法师不在少数，但都是无功而回，没一个能看好她的病。

不过像厉墨含这样年轻的倒是头一回，婆子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。

“看什么，还不快去！”管家喝斥了一声。

“好！好！”婆子将木盆放下，在裙子上擦了擦手，笑着侧身给厉墨含让出门口，“您请。”

“多谢。”厉墨含一点头，踏进了门。

婆子领着厉墨含进了连三间中右边的那间，“吱嘎”一声推开门的瞬间，一股淡淡的霉变气味迎面而来，屋内虽然点了蜡却仍旧一片昏暗，窗子用帘子挡得严严实实，外头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。

在屋子正当中，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跪坐在一个蒲团上，弓着背双手合十口中似乎在默念什么。

在她面前有一尊像是佛像一类的东西，但一眼望去漆黑一片，看不清是什么模样。而且就那样摆在地上，连佛龛都没有更别说香烛贡品了。

“法师请进，不过她正在念经，现在跟她说什么都不会理你的。”婆子道。

没说话，厉墨含放轻脚步缓缓走到那女人身后，后者没什么反应，只闭着眼专心念着什么。

他仔细听了一会儿，但她念得含糊不清根本听不出是念的什么。

厉墨含在她旁边蹲下，低声问：“请问夫人念的是什么经？”

许是没听见他的话，孙夫人并没有停下，一动不动继续念着，看着倒是异常虔诚。

“法师，她念经的时候根本不搭理任何人的。”身后婆子说了一句，又小声念叨：“也不知道成天对着一块石头念些什么……”

厉墨含没说话，只是继续等着。

终于，半晌之后，口中的叨念之声渐渐停了下来，孙夫人缓缓睁开眼，一时间有些茫然地侧过头，看着厉墨含的胸口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，表情木然，眼中也没有神采。

厉墨含借着微弱烛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，面颊消瘦、五官有些塌陷，头发有些蓬乱地随意扎在脑后，长得虽然没有二夫人那般美貌，但年轻时应该也不算难看。

“夫人。”他微笑着叫了一声。

孙夫人有些发怔地看着他，突然重新下头，战战兢兢地不说话，想来是许久未见过生人了。

厉墨含倒也没在意，视线突然扫到孙夫人身后有张小矮桌，桌上放着一只大瓷碗，碗里是两个窝头，还不是纯白面的，看着像是棒子面，边上是一小碟腌萝卜。

他皱眉一皱，回头问婆子：“怎么只给她吃这个？”

婆子直为自己喊冤道：“不是不给她吃，是她只吃得了这个，生病之前夫人日常饮食就一向简单，什么大鱼大肉、鲍鱼燕窝很少碰，自打病了之后就开始只吃得下窝头咸菜，说是吃习惯了。”

吃习惯了？厉墨含微微皱眉。

又看了孙夫人一眼，他起身拿起不远处的一只烛台，过来凑到半蹲在那石像前，借着火光去看，石像只是隐约有个人型而已，粗糙得像是路边石堆里捡来的，更别提什么五官样貌了。

他放下烛台，回头问：“夫人，这是谁？”

这回孙夫人缓缓抬起头，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尊石像，喃喃道：“菩萨……是菩萨……”

厉墨含微微一笑，“那，你求菩萨什么？”

孙夫人陡然一惊，一直无神的眼中露出一丝惊恐，颤巍巍地低下头，“求……求菩萨饶了我……”

“饶你什么？”

但她却不愿再开口，而是又双手合十闭眼默念起来。至于念的是什么，对旁人来说并不重要，只要她知道……她心中的菩萨知道便可以了。

厉墨含看了她一会儿，回头对着石像双手合十拜了一下，随后起身朝门口走去。

婆子虽然觉得这位法师同以前那些一样，但刚才夫人竟然同他说话了，也是之前从来不曾有过的，于是便低声问了厉墨含一句：“法师，她这样成天对着石头当佛拜，是不是没得医了？”

厉墨含轻笑一声。

“拜佛不看庙大小，心中有佛就可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