厉墨含睁开眼，一个翻身从连战雪怀里逃开，站起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，他问：“你是怎么被关在这里的？”

连战雪甩了一下手上的锁链，双手放在膝盖上盘腿坐好，看厉墨含一眼，笑道：“别问你不应该问的。”

厉墨含皱眉，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走了几步，又问：“他真的吃了那些香客和和尚？”

“你要是再在这里关上几个月，再出去的话，可能庙里的和尚要么换了一批，要么，就一个不剩了。”

觉得他所言非虚，而刚才广业也并未否认他吃香客和和尚。厉墨含拧着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铁栅栏，问：“有没有办法弄断这些栏杆？”

连战雪笑了起来，“你说呢？”想了想，又说：“其实弄断这些栅栏并不难……”

厉墨含回头看他。

“你把我的锁链打开，我便救你出去，然后你再去救云清寺的和尚，怎么样？”连战雪说得不紧不慢，对这个交易似乎已是信心十足。

“你要去普度众生，而我要自由，再简单公平不过了吧？”

厉墨含知道他这是说得好听，刚才让他开锁的时候几乎是弄死他的心思都有了，可是……

“我要是放了你，你出去危害人间，我的罪过岂不是大了？”

连战雪大笑出声，“真要危害人间的已经在外面了，况且，这世间危害人间的人又岂止一两个？你能解决几个？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？”

厉墨含知道，如果不靠男人的力量，他可能真的会被关在这里直到死，他没有那人的本事可以长生不老，他要死也就是十几天的工夫。

看着连战雪犹豫再三，厉墨含最后还是迈开脚步向他走了过去。

连战雪一点点扬起嘴角，从心底升起一股兴奋感觉。如果剩下的锁链能打开，那么就是封印解除了，他便可以重获自由。虽然这原本只能是天方夜谭，但是那条已经断开的锁链已经是最大的希望了。

厉墨含走到连战雪面前蹲下，看着男人身下剩下的锁链。第一次打开锁链可能只是凑巧，他不能保证可以再来一次，如果失败了他也没办法，但如果能打开，可能也就是天意了。

想到这里他看了连战雪一眼，后者只是微笑着看他。最后他眼一闭，抬起手将手指放在唇边默念几句，然后对着连战雪，低低一声——“开……”

“喀嚓”几声，剩下的锁着连战雪的锁链一同应声而落，像蛇一样蜿蜒爬在地上……

锁链开了，厉墨含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，有一瞬间他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他到底干了什么……

像是突然魔怔了一样，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断成几截犹如被斩开的蛇一般的锁链，渐渐的，仿佛被什么腐蚀了一样，锁链开始一点点地开裂、融化……最后变成一缕墨色的灰尘渐渐融进土中……

厉墨含一眨眼，发现自己落泪了……

而在锁链断开的瞬间，连战雪就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，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诧异，甚至连嘴唇有一丝颤抖。

缓缓合拢五指，像是再三确认一般，反复几次之后，终于，他抿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，表情逐渐变得兴奋愉悦……他怎能不兴奋，困在这里几百年，如今束缚他的东西终于没有了。

封印被解开了。

终于确定以及相信这一切是真的，连战雪放下双手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。这种双脚站立在地上的感觉，他几乎要忘了。

仰头深吸了一口气，他径直绕过厉墨含，先在地牢里缓缓走了几步，像是在找回那种感觉，脚踩在砂石上，一步一步留下淡淡的脚印。
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终于，连战雪仰天狂笑不止，笑声几乎让整个地牢也跟着颤抖起来，不断有砂石从顶上落下，连靠在边上的巨石也跟着微微颤抖着。

厉墨含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，有些发怔地看着男人的背影，不自觉的双手开始微微发颤，将双手放在地上，他缓缓握紧拳头，指缝间嵌进泥沙石子，却毫不知觉。

终于，连战雪笑声渐渐小了下去，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，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，冷笑了一声，“你关了我几百年，没想到终于还是让我出来了，我以为这一天只能等我们再会的时候，谁想到……”没等说完又笑了起来。

“可惜，你我再见的时候，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候。”他猛然攥紧拳头，随后一回头，看到了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泪水的厉墨含，思虑片刻之后，扬起嘴角笑了。

他转身朝厉墨含走去，来到后者面前满脸带笑地说了一句：“小师傅，起来吧……”随后稍稍弯下腰，伸出一只手，“你我一同去普度众生，救人于水火吧？”

厉墨含这时仿佛才回神，胡乱地擦了脸上的泪水，他自己站起来，并不看连战雪。

“你怕了？”连战雪别有意味地看着他。

“为何要怕？”厉墨含回头反问。

“既然不怕，为什么要哭？”

是啊……为什么要哭呢？厉墨含自己也不明白，他为何要落泪，只是在锁链落下的瞬间，他觉得心口很疼，像是活生生被人挖掉了一块一样，为何……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……

闭了闭眼暂时不作他想，厉墨含抬头看连战雪，问：“你何时让我们出去？”

没说话，连战雪双手负在身后缓缓朝铁栅栏走去。但他仅仅踏出一两步，一股巨大的罡气从身上散发出来，那些粗如儿臂的铁条瞬间断开，连周围的石头都纷纷碎裂落下化成粉末。

一阵狂风扫过，厉墨含拧眉双眼紧闭，使出坠力将双脚牢牢固定在地上，感觉砂石在脸上刮过，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。

好在一切很快平息下来，厉墨含再睁开眼的时候，连战雪已经走到了地牢外，一排铁栏杆仿佛树枝一样被折得七零八落，有的甚至已经卷作一团。

简直让人叹为观止，厉墨含在心中感叹，同时越发地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，自己将他放出来，究竟是对是错？

更奇怪的是，为何自己能打开那些锁？

站在牢外，连战雪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破坏的地牢，冷笑一声：“区区几块千年玄铁就想困住我……”

厉墨含正好走出来，头上脸上沾着灰。看着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，连战雪微微一笑，说起来，他倒是他的“恩人”了。

“你知道么？这玄铁原本是用来锁天上的神仙的……”

厉墨含正在拍身上的沙土，听连战雪这么一说，抬头问：“那为什么锁不住你？”

连战雪笑了两声，低低一声：“因为，我不是神仙。”说完转身径直朝前走去。

厉墨含看着男人的背影，一时间心乱如麻却又理不出一点头绪。

可如今还是要先解决这云清寺的事，如果广业真的已经不再是人，且以吃人为生，那他就不能坐视不管了。

握紧了拳头，厉墨含跟了上去。

两人一前一后，穿过地道来到那石塔下面的入口。途中他们所到之处，那些长年不灭的火把却一个接一个地灭了，仿佛寿命陡然而止一般。

厉墨含一颗心也跟着躁动起来，直到“噗”的一声最后一根火把灭了，那一瞬间他几乎有种把男人再带回去的冲动。

然而，为时已晚。

四周一片漆黑，接紧着响起两声脚步，厉墨含下意识叫了一声：“喂……”

“往后退。”

黑暗中男人冰冷的声音传来，厉墨含不假思索飞快往后退了几步，直到背靠到墙上无路可退。前方突然响起一声闷响，仿佛是厚重的泥土被炸开的声音。

他捂住耳朵紧闭双唇，脸上被卷起的沙石刮得生疼。

一阵飞沙走石后，那声响和四周尘土渐渐消了下去，最后“呼”的一声，一阵劲风扫过，四周顿时一片寂静……尘归尘，土归土。

厉墨含缓缓睁开眼，离他几步外的地方，可以看见外面照进来的月光。月光下，男人站在一片废墟中，抬起头看着天上。

他看不见男人的表情，却无端有一丝心痛。

片刻之后，连战雪缓缓低下头，脚下轻轻一跃便飞了出去。厉墨含愣了一下，随即紧随而上。

两人终于离开了这地下深牢。

出来之后，厉墨含喘息未定捂着嘴咳了几声，四下看了看，仍旧是那间破旧的院子，原本立在入口的石塔倒在不远处，已经断成两截。

又回头去看连战雪，男人站在离石塔几步之遥的地方，闭着眼微微扬着下巴，似乎在感觉着夜里的微风与凉意。

他朝连战雪走去，“我们……”话刚说到一半厉墨含突然停住了，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，他猛一回头，愣住了。

只见那已经断开的石塔下面，四个石头雕成的驮着石塔的夜叉突然动了，然后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了……